一個教育棄兒的重生 ─ 蔡東邦
半年來,教育界發生很多令人省思的事件,從翁奇楠槍擊命案槍手廖國豪,對自己犯下的血案直指「都是台灣教育失敗,老師先入為主,不接受我寫的答案」,到近日的八德國中校園霸凌,這不禁讓我們省思教育出了什麼問題。
筆者曾因老師失去自信心成為班上邊緣人物,進一步欺負別人來獲得認同感。幸遇恩師的開導重新踏上學習之路,成為史丹佛大學的博士生。如我幸運的例子屬於少數,那些為了尋求認同而進入不歸路的情節,卻正在台灣的各個角落上映。
九○年代,日本經濟泡沫化,父親在日本的廚師工作被解聘,全家搬回高雄五甲夜市賣牛肉麵為生,我進入瑞祥國小就讀。當年還無完善的特教系統,班上有智能遲緩的學生,因剛從日本回台,中文不甚流利、上課反應不良,老師覺得我程度和他相當,把我座位編在他旁邊。因學習成效低落,家裡又不是所謂的社會精英份子,老師完全放棄我課業,一開始還想問老師問題,但老師回說:「這個問題笨蛋都會。」然後班上開始一片笑哄哄的。有次母親來學校參加班級家長會,老師當著大家的面說:「妳囝仔注定一世人要撿角了。」當時母親的眼角微濕,但賣牛肉麵的媽媽怎麼敢反駁呢?只能連忙的彎腰和老師道歉,直說:「您辛苦了,請多對我小孩好好教導。」看在眼裡,我心也糾了起來,但卻用不在意來偽裝自己的懦弱。為了認同,我開始和班上調皮搗蛋的同學一起欺負更弱小的同學,開始和別人強索保護費。
國小5年級,重新編班後,班上電腦老師是陳萬福老師,基於對電腦的好奇,我下課後問了他個問題,原預期他會像別的老師敷衍我這種不是績優的小孩,但他很仔細的回答我,並很仁慈的說以後有問題歡迎跟他討論,之後一年多,我幾乎每天放學都會去找他,從軌道車馬達到動植物成長,讓我漸漸發現自己在科學的天分。
在這同時,父親覺得我這樣下去不行,決定要讓我學炒菜,至少國中畢業有一技之長,放學後我開始洗碗端菜。或許現在和我一起念書的同學們很難想像,當時他們正忙碌於國中先修班,我在端熱湯與收客人吃剩的碗盤或清潔客人喝醉酒的嘔吐物。
陳萬福老師知道了我的狀況後,常鼓勵我,覺得我的人生不該就這樣被決定了。六年級時,我自然和數學成績有顯著進步,開心回家卻被爸爸打,說:「家裡雖然窮,但也不能作弊。」直到成績愈來愈好,我爸才相信是我的努力,爾後每次回店裡就叫回家念書。家裡沒有多餘的錢,我也不想造成家裡的負擔,高中跟大學都沒有補習過,自己找資料或和有補習的同學借講義抄重點。今日,父母親仍在五甲夜市的大三元牛肉麵,賺取微薄的生活開銷。我還是學生,沒有太多收入可以讓他們退休,但可期待從史丹佛畢業後,我能找到不錯工作,我的小孩也會因為我能受多點教育,所以我深信教育是改變社會階級的最快方式。
大家都喜歡聰明乖巧的孩子,老師也不例外,會對好學生特別照顧,對調皮搗蛋的睜一眼閉一眼。所謂的壞學生不一定是不想念書,只是缺乏家庭教育,在進學校前就已經和那些優渥家庭的小孩差距一截,不論在做人處世或應對上,所謂的好學生不一定是真聰明,只是先補習學會了。我深信老師們的多點關心,會造就更多孩子光明的未來。
(作者為美國史丹佛大學 應用物理系博士生|資料來源: 蘋果日報 2011年 01月15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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